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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此事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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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烈的朝阳驱散晨雾,唤醒一夜迷梦。

    她揉揉眼睛,看到那个身影迎面驰来,仿佛看到传说中金鳞的熠熠光辉,于是惊艳无比。

    马蹄哒哒和着流水潺潺,奏出充满希望与欢欣的轻灵之乐。原来不是痴人做梦,皇太极真的回来了。

    金色的铠甲上折射出大片光芒,如同一柄光剑,直刺她的心脏,她觉得一股凌厉的劲风逼得喘不过气,只听到到马蹄声盘旋在头顶。

    等她稍稍回过神,抬起眼睛时,皇太极拧眉的神情占据了她的视线,那猩红如兽的目光中杀气四溢。凛冽的刀风从侧面横扫而来,划过她的耳廓,飞了出去,而他整个人也从马上飞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一瞬,她察觉到他的杀意。

    海兰珠愣在原地,耳朵上传来一阵剧痛,才抽回她的思绪,她伸手摸了摸,手指上沾满鲜血,现在想想,只要他的刀再偏一寸,她的耳朵就会被削掉。

    她怕疼怕血,也怕碰到马,当看到这匹马倒在脚边时,他尤为害怕。

    她在马厩边见过它,那时候草原的风将吹拂着它的鬃毛,她仿佛看到一道跃跃欲熊的棕色火焰,因此她记得它的名字——烈火。

    可是现在,烈火的两只前蹄正在流血,左边这只已经折断,裂口处只连着一块皮,海兰珠眼眶中转着眼泪,可以想象烈火到底是怎样用残缺的腿驼上主人逃离危险。

    锦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什麽?他们不是成功攻城了吗?

    海兰珠将眼泪生生忍回去,她没有时间哭,皇太极已经提刀冲了过来,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她知道,皇太极从来不是善类,海兰珠猛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你别杀它,它已经受伤了。”

    这是她第一次贴近他的胸膛,听到了他的心跳,那样的沉重而缓慢,可是头上传来的气息却虚若游丝,海兰珠反应过来,立即惊慌地推开他,自己退两步是意料之中的,可是他为什麽也会后退,他是那么的强大而可怕。

    他的脚步踉踉跄跄,身体最终倒在地上,手里的刀也随之落地。

    那一瞬,她觉得他要杀的不是烈火,而是自己,但是这种疑窦电光般闪过。

    因为下一刻,她全部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他的金甲之上。

    那身金色的铠甲,本如通体太阳般耀眼,现在却只剩下几片完好,其他部分都布满裂口和刀痕,几乎已经粉碎。

    海兰珠不觉心有余悸,如果这些伤痕不是留在铠甲上,而是留在他身上,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

    锦州城这一战,输了吗?因为战败,所以他信了她是祸水?

    大概是如此的,海兰珠走进帐篷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一盒仅剩的药膏和一卷纱布,来到他身边,打开药盒剜下一大块胶状的药膏,却不知道要抹在哪里?

    皇太极清醒过来,警惕地睁开眼睛,抓着刀对向她“做什麽?”

    海兰珠举了举涂满药膏的手:“止血,可我不知道涂哪里?”

    皇太极阴沉沉地等她,手搭在肩上,然后缓慢地转身,用背对向着她。

    海兰珠看到后心的铠甲破碎,鲜血仍然不断地从碎屑的细缝里沁出。

    “我知道了。”她咬咬嘴唇,先帮他脱去外衣,看到后背上似乎被钻出来的深孔时,惊得瞠目。

    “这……这是……”

    “箭伤。”他的声音仍旧无力,可是语气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袁崇焕的箭法如传闻中一样准绝狠绝。”

    袁崇焕!据闻,老可汗就是在败在他的手上,但是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那日闯宫的袁二郎,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什麽联系?想着想着,她的手忽然抖了一抖。

    “你怎么了?”他的后脑勺似乎长了双眼睛。

    “没,没什么?”海兰珠心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听说,老可汗也是被他所伤,是真的吗?”

    “哼,”皇太极冷哼,“父汗乃气盖当世,岂是一个竖子所能伤及?”

    “可盛京的人都如此传说,但凡提到袁字,一个个都咬牙切齿。”

    “没有什麽比仇恨更能给人动力。”他的语气如秋风般肃杀,然而,下一刻,他便捂住肩膀低呼。

    海兰珠叹了口气,出于复仇的心态,指间稍稍用力,为了不让皇太极察觉,立即转移他的注意力。

    “四贝勒,锦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什麽?”

    可是每当问到这个问题,他便沉默以对。

    海兰珠机灵地换了一个问题:“四贝勒是不是信了额尔布,觉得我就是祸水?”

    是就是,不是便不是罢!又不知道哪里触怒他,他忽然发起火来。

    “想让我割掉你的舌头吗?”

    海兰珠怯生生地缩进脖子,继续抹药,今天的她的确话多了些。

    她把手上的药抹干净,立即拿出纱布,想为他裹伤,却不知从何入手,又扭捏起来。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胆量叫出口,但是皇太极好像听到了似的,抬起两条赤膊。海兰一咬牙,两只手迅速地从他的后背绕到胸口,可是一只手去够另一只手上的布条时才发现手太短。

    海兰珠挣扎着了一阵,脸色涨得通红,这种姿势实在失礼人后,海兰珠往前倾了倾,又往前倾了倾,直到滚烫的脸贴到他冰冷的背,终于够到了布条,她闭紧眼睛,迅速地绕了两圈,立即在背后系了个结,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用手扇风,见他盘坐做在地上休憩,便不再打扰,拿着剩余的药膏和纱布,跪坐在烈火身旁。

    她害怕骑马,更害怕接近这匹烈火,因为它的脾气暴躁,又欺善怕恶,只要见她靠过来,立即哼哼哼地喷气,每次都把她吓得撒腿就跑。

    这次也不列外,仍旧照她哼起,那样的骄傲和不屑,烈火就是烈火,受了伤气焰仍旧这么嚣张。

    海兰珠有些怕它,可是看到那两只铜铃似的眼睛含满泪水,她的心软了一下,倾身过去,轻轻抚着它的鬃毛:“烈火别怕,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它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表示同意,如果是同一,当两滴泪落下来的时候,为什麽那样的悲伤绝望。

    “烈火……”她呢喃着,突然掌心一空,药盒子已经被拿走了。

    “你做什麽?”她仰头,疑惑地望向皇太极。

    皇太极在烈火身边蹲下,熟练地抚着它的鬃毛,微笑道:“好伙计,陪我这么久,辛苦你了。”

    那一瞬,海兰珠几乎不认识他了,皇太极从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待过任何一个人。

    烈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虚弱的长嘶,棕色的肚皮像风鼓一样一胀一瘪。

    “我知道。”皇太极温柔地笑着,“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路,以后不要再那么辛苦了。”他说着,忽然用力地按住马头,另一只手迅速地抽刀,然后用力一划。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风里飘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海兰珠看着这一幕,药盒子忽然飞过来,她本能地伸手接住。

    “以后每天,按时给我上药。”他站起来,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皇太极,对待生死,漠不关心冷眼旁观。

    海兰珠脱口问道:“如果不需要我给你上药,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

    皇太极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自顾自穿衣服,好像是空气在跟他说话。

    “四贝勒,额尔布动摇了你,对不对?你也觉得我是祸水?”

    可是她的问题仍旧没有得到回答。海兰珠有些着急地问:“我听逃回来的士兵说,你们已经攻进城了,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不答,她便一直追问,终于逼得他开口。

    “我错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灰暗的挫败感,“所以输了。”

    “可我听逃回来的士兵说,你们已经攻破城门了。”海兰珠不可思议地说着,尽量表现惋惜之情,事实上,他是输是赢,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活着回来,那便已足够。

    皇太极冷笑:“正因如此,所以我输了,我推测得知遗诏之后,袁崇焕会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其乐城,没想到他竟看穿了我直取锦州的意图,给我摆了一道请君入瓮。”

    提到其乐城,他有些印象,就是假遗诏中提到的那座城,有人还说这座城市鸡肋,什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是她不记得这句话是出自谁的口,是多尔衮说的,还是那夜闯宫的袁二郎,她真的不记得,只是觉得那人有先见之明。

    “四贝勒的意思是,你们被引入城内,无法突围而出?”行军布兵的事,海兰珠似懂非懂,她只知道请君入瓮的意思。

    熟知,皇太极忽然暴怒地站起来,指天发誓,必将那个人剥皮拆骨以雪此生大耻,那一瞬伤口忽然崩开,殷红的鲜血从纱布中透了出来。

    其他的事她顾虑不及,她知道眼前,如果他在大发雷霆,伤口就会血流不止。

    “四贝勒,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吗?”

    皇太极冷眼一瞥,冷哼道:“你想问的恐怕是额尔布吧。”

    她只想找个话题岔开他的心思,既然他愿意这么想,不如就顺水推舟。

    “是啊。”她卷好纱布放进一个小背箱。

    “你巴不得他被俘,这样一来,就没人想杀你了,对吗?”他的语气阴沉,如同乌云压城那般。

    海兰珠不由一阵战栗,矢口否认,可是他却不信。

    他凶恶阴狠地瞪着她,缓缓拔出佩刀:“你忘了,还有我,你算什麽东西,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这算什麽,拿她撒气吗?

    海兰珠牙齿咯咯打颤,僵硬地笑着:“四贝勒,你忘了,我死了,谁给你上药啊?”她耍着小聪明,拍了拍手边的小背箱。

    皇太冷哼着收刀。

    海兰珠松了一口气:“额尔布是不是被俘了,还是当了逃兵?”

    “你有完没完?”

    听得出来,他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些。

    “额尔布呢?真的当逃兵了?”她不让他问,她便更加好奇。

    “闭嘴。”皇太极皱眉,“走吧。”

    “去哪儿?”

    “找一个地方养伤,另外,你大可放心,额尔图一定会来和我们会合。”

    那还不如让他当逃兵呢?一见到面,额尔图肯定会把这次败北归罪于她。海兰珠想了想,她必须在路上找机会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