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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孤独为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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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冷风如水。陆爱莲摇下车窗上的玻璃,佝偻着腰,下巴搭在车窗下沿,路灯昏黄,长长的街道更加黑暗;风拂树叶沙沙作响,皱叶偶下,黑暗更加寂静;一只流浪狗无声的穿过马路,垂首而行,寂静更加萧条;她看向身边这位女孩,她的美丽让她惊异,她的思索显得沉郁而不可知,这满夜的萧条益发摄人心魄。

    陆爱莲并不觉得困倦,她情绪亢奋,还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她感觉自己是个永远不会枯竭的火炉,她脱下风衣,盘腿坐在家中的床上。那个女孩给她端来一杯白开水,她咕咚咕咚的喝下,慢慢的冷静下来。

    那个女孩曲腿坐在床边,眯着眼睛,同情的看着她:“你没有谈过像样的恋爱吗?”

    “有的时候,你错过了一个让你心动的人,你就错过了永远,因为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叩响你的心扉。”

    “是吗?”那个女孩并不相信。

    陆爱莲说道:“怎么样算是爱上一个人呢?难道非得长时间的磨合才知道自己爱不爱一个人吗?我觉得第一眼救够了,这第一眼的印象并不仅仅在于获得对方外貌体形的粗略轮廓,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是否专注而有力,还有他的笑容,那笑容是否让自己觉得惬意而不做作,还有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的,第一句话,并非需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妙语,只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哪怕是一句‘你好,我的名字是某某某’,这只关乎说话的方式,而不在于说话的内容,在这第一句话里,他的声音,他的语调,他的谈吐,他的气质统统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你的面前,不要小瞧这一句“你好”,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把这两个字说好,只有确定无疑的那个人能用这两个字拨动你的心弦,这就好像物理学上的共振现象,你的心只为与自己频率相同的人而跳动。你不相信我说的,没关系,等你遇到那个人对你说上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密码被破解了,你的心已经不是你的了。寂寞斜阳疏落云,不意君声破倦心,从此丹心剖契分,半裹寒衾半寄君。”

    女孩仿佛被点中心事,不觉一怔,愣在那里。半晌问道:“谁的诗?”陆爱莲没有回答,热泪汩汩而下,很快泣不成声。

    女孩没有安慰她,兀自沉沉思索,她从包里找出一张唱片,放到唱片机里播放。弦乐平稳且略显呆滞的摇摆之上,小提琴和木管乐器奏出感伤的旋律。

    陆爱莲想开口说话,但那个女孩靠到她的身边,举起食指压在她的嘴唇上,那眼神告诉她静静的听。

    小提琴的旋律刚刚落下,一段更高的女声在小提琴之上出现,陆爱莲的心一下被吊了起来,一如高山冰泉凝寒阳,又似炎海飞雪变清凉,万千心事,无限忧愁,只被牢牢束起,凭空吊在那里。一种奇异的渴望突然涌起。

    那支食指还压在陆爱莲的嘴唇上,好像忘了拿走。她闭上眼睛,轻轻的吻那支食指。女孩的手指开始在她的唇上游移,女孩的身体靠得更近了,陆爱莲感到她火热的体温。

    女孩触碰到了她。陆爱莲一阵振颤,禁不住张开了眼,盯住这个美丽的尤物。那支手指从她的嘴边滑了出来,向下,抚弄着她的颈脖,再向下,抚摩着那玉色的锁骨,另一只手则从她蜷曲的脚边游荡着,仿佛飘荡的桨叶,陆爱莲忍不住向后仰起身子,脸面朝天,再次闭上眼睛。这柔美的音乐和这女孩的抚摩让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这是谁的音乐?”她忍不住问道。

    “约翰——”女孩的身子靠得更近了,嘴唇压在她的耳朵上。

    “塞巴斯蒂安——”女孩的手轻柔的抚弄着,嘴唇舔过她的耳廓。

    “巴赫。”女孩的嘴唇死死的咬住了她粉透的耳垂。

    陆爱莲凝眉蹙额,半启樱唇,发出一声绵软而高亢的叫声。她侧过脸来,目光闪烁而迷离,去寻找女孩的嘴唇。女孩轻轻的躲过,额头抵在她的下巴,仿佛垂首祈祷,嘴唇在她如天鹅般伸长的颈脖上流连往返。

    音乐优美而绵长,女声的每一处婉转、每一处抑扬、每一处顿挫,似乎都是没有终点的也无法得到满足的渴求,无不深深的刺激着她那敏感的神经,让她感同身受。

    娇柔无力,恰如弱柳拂风,肌滑无骨,好似冰晶覆雪。

    何谓人间极乐?青山苍苍,江水泱泱,夜阑风静,山高水长。

    陆爱莲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那个女孩已不知所踪。她抹了一把脸,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环顾一遍,寻找那个女孩存在过的任何痕迹,可是什么也没有。

    她来到窗边,感到腿脚有些酸麻,至少这不是错觉。窗外阴雨暂歇,阳光峥嵘偶露。她俯视着远处的街道,那圆点一般的人物中也许有她。

    她是她的朋友吗?陆爱莲问自己,她渴望再见到她。

    她感到口渴,拿起书桌上的茶杯,这时她看见书桌上留的一笺白纸,上面用隽秀的字迹写着:

    “不要妄自菲薄,你知道,我也知道,你是个纯洁的人,没有杂质的人,你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包括我,都要高贵。如果你错过了那个人,这也不成为你将自己随意托付的理由,我恳求你珍视自己的纯洁与高贵,这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美好东西,不要让它遭到践踏。

    我放的那部音乐来自巴赫的第八十二号康塔塔,这首康塔塔的名字很好的说明了昨夜我的感受——《我满足了》。想必你也是。这不仅仅是欢爱,与你谈话同样是一件令人高兴而且颇受启发的事情。

    可你不会再见到我。当你再度脆弱时,我不会再出现拯救你第二次。所以,我不得不再次恳求你珍视自己。孤芳自赏犹胜所托非人。

    最后,我必须实践我的诺言,我的名字叫夏晦晓,也许你有一天会想起来。”

    “夏晦晓”,陆爱莲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有点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把信纸对半折好,夹入心爱的一本书里。

    陆爱莲没有朋友,孤独是她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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