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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鹿鸣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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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廷设宴, 男女席位分开而坐。

    朱灵儿身为帝王最为宠爱的独女, 自是坐在众人瞩目的地方。

    她从凤藻宫里出来之后,就一直注意着男席那边的动静。男女席之间用了一条长约十来丈的花圃隔开,漫天的灯笼光线可以让朱灵儿很轻易就看到对面的萧翼。

    不管这人走到哪里, 总能一下就被人看到。如鹤立鸡群,亦如孤峰上的青松。

    萧翼是皇帝的金吾卫指挥使, 但这不过是他多重身份之一, 最主要的还是长信侯府的世子爷,将来长信侯府爵位的继承人,也是二十万萧家军的少主人。

    萧家起于南宋,在太/祖/皇/帝打江山时,立过从龙之功。萧家军不像是普通军营里的士兵,仅仅是从民间征兵而来。萧家军中很多将士祖祖辈辈都在萧家的麾下打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家军并非忠心于虎符,而是萧家!

    故此, 皇帝这些年收了那么多武将的兵权上来,长信侯却是壁立千仞, 未曾遭受太大的动摇。

    皇帝近几年大力栽培承恩伯府, 为的就是想借以平衡萧家的势力。

    席位上高谈阔论, 辩议程朱理学的皆是文人,这些文人虽说颇有骨气, 但一般不会轻易得罪了百年簪缨家族, 尤其是武将之门。

    虽然萧翼所坐的席位是与侍郎等三品内阁大员在一处, 而非武将那一列。但这些文臣依旧与他谈笑风生。

    太皇太后殡天之后, 朱灵儿的婚事就被耽搁了,这几年年纪见长,太后娘娘也开始忧心她的终生大事。

    其实,放眼整个朝堂,除却萧翼与顾长青,适龄的青年才俊也不是没有。偏生这朱灵儿性子乖张,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就想着占为己有。曾经她在凤藻宫见过一个双手极为好看的宫女,这之后就央求着顾贵妃将宫女赐给了她。

    旁人还以为她当真是看中那宫女了,谁料没过几天,就传出公主亲手剁了宫女的双手的消息出来。

    这件事自然被顾贵妃盖住了,内闱多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朱灵儿堂堂长公主却是过了分了。

    中秋自然少不了赏月,三三两两的官员从酒席上下来,就沿着长廊对月吟诗。

    朱灵儿身为本朝唯一的公主,胆大包天。这世上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萧翼从席位上下来之后,她很快就找到了萧翼所在的地方。那里位于御花园的一处水榭。此时银月当空,水中也似沉入一轮圆月,周遭八月金桂飘香,良辰美景不过如此。

    女子天生的感性,一遇到感官上的刺激,就变得魂不守舍了,更何况还面对着她最为爱慕的男子?!

    朱灵儿个头并不高,是那种小而精致的好看,但萧翼知道她的为人,若非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萧翼恐怕已经转身就走了。

    萧翼面色微沉:“长公主。”他道了一声,打算从另一侧离开。却见顾长青就在不远处。

    萧翼突然止了步。

    这时,朱灵儿又上前了一步,她自诩身份尊贵,又长的美貌如花,萧翼没有理由不喜欢她,肯定是因为政务太过繁忙的缘故才次次疏远她的。

    自欺欺人的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翼下意识的后退,频频蹙眉。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自己极为厌烦的甘蔗,会令他浑身不舒服。

    明明都是女儿家,崔洛对他的吸引力之大让他自己都难以控制。但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他却喜欢不起来。

    莫非这便是月老布下的章法?!

    萧翼沉声道:“公主请自重。”

    朱灵儿自幼开始便被人巴结着,萧翼越是远离她,越是激起了她内心不可压制的占有欲,她捂唇娇笑:“萧翼,本公主不过是路过而已,你可千万别把我想像成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子。”

    萧翼的唇角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待眼角的余光瞥见顾长青的玄色衣袍时,萧翼手撵暗扣,轻轻一弹指,顿时如有一阵疾风拂过。

    蓦然之间,朱灵儿只觉膝头刺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荷花池下方倒去。

    萧翼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水中。他不会担心帝王会怪罪,毕竟男女有别,男未婚女未嫁,他当然要跟长公主保持距离。届时,就算事情落在他头上,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御花园的荷花池深不见底,前前后后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冤魂无数。

    中秋夜宴,宫庭之内每隔几丈便有侍卫守岗。朱灵儿落水的动静很大,很快就惊动了旁人,其中就包括了顾长青。

    不过,待侍卫宫女们蜂拥而至时,众人却是傻眼了。

    时下民风严谨,长公主落水,侍卫们自是非礼勿视,但宫女嬷嬷又不会凫水。

    萧翼自然不可能下水,若是碰到了公主玉体,那就是非娶她不可了。

    顾长青脸色铁青,大声喝道:“有没有会水的公公?都给我站出来!”

    朱灵儿显眼已经快彻底沉下去了。

    萧翼不动,顾长青也未动。

    当朱灵儿整个人没入水中时,萧翼道:“长青,长公主可是你的表妹,她若出了事,你能见死不救?顾贵妃与承恩伯怕是永远不会原谅你吧?”

    下水救朱灵儿意味着什么,顾长青自然知道。换做几个月前,他或许可以暂时将个人之事抛之一边,先救了人再说。

    但如今,他内心深处非常清楚,他不能娶朱灵儿。

    可长公主是谁!她真出事,顾长青这个表哥见死不救,难逃其责。

    就在顾长青有所动作时,一红衣飘然的女子跑了过来:“顾大哥,你不准救她!我去!”

    尧羽言罢,就弃了手中花灯,噗通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尧羽虽然是顾贵妃的义女,但与朱灵儿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朱灵儿还害过她,奈何顾贵妃与朱明礼全力相护,尧羽一直相安无事的行动宫廷。

    萧翼眸色微暗,与此同时,顾长青也表现出了一种杀意。这杀意是冲着萧翼而来。以往二人还不会明面上起冲突。但今日此事,却是萧翼起头在先,他在逼着顾长青成为驸马。

    他二人一直在做戏,平日里和和气气,像知己好友。

    但彼此都知道,长信侯府与承恩伯府只能对立,不可能为友!

    这也是帝王想看到的!

    尧羽武功高强,救了朱灵儿上来并不难。当婆子宫女纷纷上前,拿着绒毯包住朱灵儿时,她已经昏厥不醒了。

    在场的男子肯定都要回避。

    萧翼正愁没有机会将朱灵儿推给顾长青,今日却是被朱明礼的人给坏了事。他转身即刻离开。

    汪直在御花园的夹道上与他碰面,这人一直都是三分阴柔,七分俊美,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道:“萧大人,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过杂家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汪直的兰花指刚要抵在萧翼的胸口,却被萧翼一个闪步给让开了,“说!”

    要说起萧翼与顾长青的共同点,其中一条都是不甚喜欢汪直。

    对此,汪直也相当的苦恼,他可是冒着眼角长出褶子的危险,逢人就笑,对这些世家子弟的要求,那是有求必应,怎就无人看出他的好?!

    汪直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长的太好看了,让这些人嫉妒了。

    汪直知道萧翼心情不悦,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记仇,也不怪萧翼的态度恶劣,他笑道:“呵呵.....杂家这可是头一份的最新消息,还是从四夷馆传出来的,且已经跟礼部核实了。皇上这边还没看到奏折呢!”

    萧翼眸光微眯,旋即也笑道:“汪公公一向消息精确,你是说.......高丽皇子已将入京向长公主求亲?”

    大明后宫也有来自高丽的妃子,高丽国一直惦记着大明的有些先进领域,想联姻也实属正常,而且这件事迟早要发生。

    只是这辈子似乎迟了几年。

    汪直的桃花眼怔住了,顿了顿,方道:“哎呀!萧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会比杂家还快?”

    萧翼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突然逼近,二人的脸靠的无比之近。一个阳刚俊朗,一个百媚丛生。

    萧翼压低了声音,但嗓音极为淳厚,他道:“汪厂公为何要帮我?你跟顾长青到底结过什么怨?”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萧翼查过汪直,但所知不多,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卷宗虽有记载,但若细细深究,就会发现世上根本就无此人。

    然,就是这样一个来路不明之人,竟成了手握大权的钦差掌印太监,也就是众人常说的提督东厂,掌批红之权,是朝中赤手可热的人物。

    但若要探究此人,便会发现,他根本不为自己图利,除了帝王之外,也不为他人效力。

    汪直是一个非常奇怪,且极为神秘的人。

    萧翼的威压感太强,汪直面不露色,抬手在萧翼肩头弹了一弹。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咳!汪公公,萧大人,你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沐白双手朝后,面带嘲讽的走了过来,好像是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丑闻,他冲着萧翼与汪直眨了眨眼,又笑道:“正值花好月圆,二位不去赏月,却在这个树影婆娑之处.......私会?”

    ‘私会’是一个容易让人误会的词。

    男女私/会是不符规矩的龌/龊行径。

    正经人谈正经事也可以叫做私会。

    可男子与男子之间.......

    沐白的毒舌本事举朝皆知,换做旁人估计会被他气的炸了毛,但汪直是最不忌讳这等小事的,萧翼又岂会跟沐白计较?

    这厢,萧翼后退了一步,眸色微眯的看了汪直几眼,就大步往小径另一侧走去。

    待萧翼一走,沐白当然不会留下来跟汪直单独‘相处’,他咳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汪直唇角扬起,无声的笑了笑,自言道:“哎!看来,要准备长公主大婚事宜了。”

    凤藻宫这边,顾贵妃一阵雷霆大怒,“好一个萧翼!好一个顾长青!这两个人也太不把灵儿放在眼里了!”但她精于内闱纷争,遇事极为冷静,很快就让自己定了下来,对一侧的皱眉的朱明礼道:“罢了!你皇妹那个脾气,谁人能受的住!长青虽执念了些,好歹也是你的表亲,暂时还能信得过。倒是萧翼......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朱明礼上前劝道:“母妃,萧家只忠于皇权,将来只要萧翼不坏事就行,其他的.....还需再做斟酌。”

    顾贵妃揉着眉心,绝美的容色在一片华光下显出一股子冷意:“你记住了,谁若挡道,就除了谁!”

    *

    中秋当天夜里,萧衍就从城东来了崔家。

    对此,崔洛倒是松了一口气,萧衍真要是不想要崔倩了,她还得想法子撮合两人。最起码,现如今的状况是,萧衍心里有崔倩,而崔倩是太不懂人情世故罢了!

    崔洛将合作的意向提了出来,萧衍也没有意见,但见他眼神游离,崔洛大概知道他在期盼什么。

    女子回娘家,是不能跟丈夫同寝的。

    不过,崔洛命人带萧衍去见了崔倩,他二人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去吧!

    转眼到了放榜当日。

    秋闱对崔家而言意义重大,崔家各处铺子的掌柜与管事也盼着少东家能高中的。

    士农工商,只要崔家出了官老爷,今后的生意也会顺畅的多。

    崔老太爷在祠堂里禁闭了一个早上,待派去贡院外盯守的小厮快马赶回来时,他老人家才从祠堂里出来。

    说实话,崔老爷子的确盼着崔洛能出人头地,但崔洛这三年的进步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他如今的期盼更大了。

    未及送喜报的差役上门,崔家的小厮就已经快马加鞭,将放榜的消息送了回来。

    每次放榜,贡院外都会贴上榜单,以作公示。

    小厮步子太急,喜不自胜,步入厅堂时,险些就被石阶绑倒。

    各处铺子里的掌柜们也在等着消息,少东家之前就是案首,又入了国子监,这等历程已经够让人嗔目结舌了。

    崔老太爷端坐在圆椅上,面上有些紧绷,没有催促小厮赶紧将名次报出来,只是在那里安静的等着。

    小厮大喘了几口气,道:“老太爷!天大的好消息....咳咳......”可能因为一路上赶的太极,导致他呼吸不顺。

    催老太爷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听到‘天大的好消息’几个字,那便是中举了无疑,关键就在于名次了!

    这时,小厮还没说出来,厅堂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此人身着湖蓝色差役服饰,头戴瓜皮小帽,一手捧着拴了小红绸的捷报走了过来,“恭喜啊!恭喜!”

    这是官府送喜报的上门了。

    崔老爷子没有反应过来,心绪极度紧张,崔洛这个孙儿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几乎可以愈合崔范给他造成的创伤了。

    差役将捷报递上,崔老爷子打开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捷报贵府崔洛高中北直隶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解元!

    崔老爷子这下才惊醒,忙从圆椅上站了起来,双手发颤,大声吩咐了管事去帐房取银子打赏差役。

    商铺的各处掌柜们也是喜上眉梢,连带着在崔家小住几日的萧衍也跟着兴奋了。

    中举是一回事,解元郎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举人穷其一生都考不上进士,更别提于金殿面圣了。可每一科的解元郎一般都是顺利参加会试,入了翰林院。

    这厢,崔洛正在庭院中晒着小野//菊,这些都是小竹轩长出来的,放任着枯萎也可惜,不如晒了泡茶喝。

    李镐急匆匆跑了过来,清俊的脸上涨的通红,“大少爷!”但见崔洛神色宁静,素手撵花,他竟如同被感染了一般,也静了下来:“大少爷,您中举了,是.....是解元!”

    李镐眸色明亮,好像眼前之人并非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洛儿,而是天上的文曲星下了凡。

    崔洛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恩,我知道了。”

    李镐知道崔洛喜静,这便又悄声退了下去。他这样身份的人,不敢奢求什么,只盼她一生安稳。

    就连李镐也知道今后的路必定不会容易!李镐跨出月洞门后,脸上的笑意突然不见了,再转身看着院中人时,有些莫名的心痛。

    *

    秋闱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此又称桂榜。放榜后,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席间是要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崔洛是真正的垂髫童生,舞勺秀才,束发举人。一时间名声大噪,大兴周遭都知道崔家出了解元郎。

    “鹿鸣宴”得名于明朝皇帝宴请科举学子以“鹿”为主脯的宫廷御膳,用来表示皇恩浩荡和对人才的器重。

    因着鹿一直来被崇为仙兽,意象为难得之才;又一说为,鹿与“禄”谐音,古人常以鹿来象征“禄”的含义,以此为升官发财的盼望,而新科入举乃是入“禄”之始。但由于古代人们自谦含蓄,并不愿将财富放在嘴边,因为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有出入的,于是取了“鹿鸣”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参加鹿鸣宴的不止崔洛,裴子信与许墨分别在榜单第三与第八的位置。王宗耀好歹是中举了,三十八名也不算差。顾长梅位于榜尾,但起码是中举了。

    最为滑稽的是,国子监的那间寝房被称为是‘举人房’,因着这间屋子的五人,无一例外,尽数一举中榜。

    五人与官员寒暄一番,一同坐在回廊下的拦柱上,望着娇娇银月发呆。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幻想,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将来了。

    许墨与王宗耀要年长几岁,家中已经给他们取过表字。崔洛几人则还没有到取表字的年纪,但非要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都是举人了,与无功名在身的百姓不一样了。

    林老特意给崔洛取了一个表字,名“曦之”。

    “今日太子与三殿下也来了,你们看见了么?”王宗耀道。

    许墨点头:“早就看见了,可惜咱们不过是举人而已,要是换做曦之还能上前说几句话。”

    崔洛虽是解元,可她不想冒进。而且被人唤表字,实在不习惯:“你们还是叫我崔洛吧。”

    帝王看重文举,皇子们为了博悦帝王,对科举一事,也表现的十分在意。

    王宗耀等人是活在当下的,并不知道将来的时局变幻,但崔洛心里很清楚。

    不是朱明礼,就是朱启.......至于太子怕是没有希望问鼎的。

    这时,王宗耀兴奋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詹事府要从咱们这科举人中选拨一人任太子的侍读,这等机会只有翰林院那般人才有,可算是咱们的大好机会。不过,名额有限。”

    他一语毕,所有人都将羡慕的视线投向了崔洛。

    她耸了耸肩:“未必是我,你们不必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众人一应笑了,都说竞争对手之间,多半都会嫉妒羡慕恨,但对崔洛......他们压根恨不起来。

    崔洛今日喝了不少酒,当着巡抚等人的面,她怎么也得拿点‘男儿’的气度出来,难免多喝了几杯。

    回去的路上,她还以为顾长梅会跟她一道,却见那家伙风一般的消失在了月影朦胧之中。

    他好像最近时常避开她。

    崔洛虽看重这份同窗情,但顾长梅不在她身边,倒是让她自在了不少。

    崔家的小油车,行至石墩胡同时被人给堵住了。

    崔洛兴致正高,还哼着一首熟悉的,但却记不清的曲调。她离自己的那个世界太久了,久到了早就忘了来时的路。

    她只记得一句词,当哼出‘红尘多可笑’的时候,萧翼正撩开轻纱帘子盯着她看。

    萧翼:“.......下来,我有话跟你说。”这个年纪,还好意思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