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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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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韵几次见到崔仲欢, 他其实精神头还不错的,这段时日很明显有些蓬勃向上的势头。可是如今却突然倒在了她的面前, 像是一棵被虫蚁蛀空了中心的树,明明还枝繁叶茂着,可被人轻轻那么一推, 就摧枯拉朽地轰然倒塌了, 露出那早就烂得发臭的根系。

    她眼睁睁地看着崔仲欢的脸色由方才大祭时的红润,转眼之间变得灰败如一具尸体。他的手死死卡在自己的喉咙上头, 状如鹰爪。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顽疾。

    崔仲欢在对待世子府的态度上一向是谨小慎微得过分的,她知道, 所以她看了一眼外头, 不敢让府上的人发现这里崔仲欢的异常。

    幸好他们都很忙碌, 根本无暇顾及。

    她只能去捉崔仲欢的手尽量让他不伤害自己。

    崔仲欢已经浑然失去了意识, 喉咙里像是被人割破了似的发出骇人的气声, 不停地呻.吟, 那声音听着像是刀子似的朔风刮过瓦片的声音一样。她急匆匆跑到外头廊下捧了积雪过来贴着他青黑一片却热得吓人的脸。崔仲欢似乎舒服了一些,可很快又开始全身抽搐了起来。

    秋韵吓得六神无主。

    这是什么病呀!阿虎怎么还没回来?

    无意识的崔仲欢突然在榻上弹了几下,像是条砧板上被刚刚剖开了肚子却还活着的鱼,身体撞在硬邦邦的木头上发出两声咚咚的闷响。接着他死死抓住了腰间那个羽林中郎的银制壶。

    空荡荡的银壶被他抓着,一会儿又砸在他的板带上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可抓着酒壶总比抓着自己的喉咙好。秋韵微微松了口气, 转身又去门口替他鞠一捧积雪回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阿虎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崔府离世子府不近,他几乎要跑断了半条命。

    他的手里头死死拽着一个小葫芦, 秋韵打开来, 里头的酒香飘出来, 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却叫她生理上一阵不喜。“这是药么?”她问。

    “对!二爷前段时间说要断了药,好久没服用了,这才发病的!”

    他麻利地摁住崔仲欢,将那葫芦里头的酒液咕咚咚灌进崔仲欢的嗓子眼里头。

    崔仲欢呛了两下。

    秋韵看着他枯骨一样的手渐渐松弛了,发散的瞳孔里头似乎也找回了许多焦距。

    她皱眉:“何必停药呢?”这药服下去立竿见影,崔仲欢缘何想不开,将药停了,反倒惹得这么可怕的发病?

    阿虎十分有经验地帮着榻上尸体一样安静的崔仲欢整理衣衫、顺气,一边却也十分困惑得说:“我也不晓得啊,二爷说他要戒酒,但是这药得烈酒送服,所以他就断了。”

    “这有些舍本逐末了吧?”秋韵十分不能理解,“杯中之物多饮确实伤身,可浅酌却未尝不可呀。只在吃药的时候就那么一点也不行么?”

    她看向榻上躺着,渐渐恢复了呼吸的崔仲欢,又问阿虎:“他这样多久了?都是你在照顾的么?”

    阿虎说:“是啊,府上除了我还能有谁。所以还是得请秋姐姐帮我们赶快物色几个得力的帮手来。二爷又总不听我劝,硬是要熬到发病才行……”

    “好吧。”秋韵站起身来,“今天这边收拾完,明天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向世子请个假过来帮你们挑选吧。”

    阿虎连连道谢:“多谢秋姐姐!”

    秋韵摸了摸阿虎的脑袋,有这么个主上,阿虎也实在是辛苦得很。她脸上露出了一些心疼的神色:“你在这儿看着你家二爷吧,我前头还有活,不好离开太久的。”

    阿虎点了点头。

    *

    腊日过后,康平就整理了行囊急匆匆北上,下了山的时候又遇见了准备回青州的尔朱光。

    尔朱部的那帮部兵在石佛寺吃了几天香火倒是看上去干净了不少,有几个本来满脸乱蓬蓬胡须的都把自己的胡子给整理干净了,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这帮朔州出身的还真是虔诚得很。

    尔朱光瞧见康平的车驾,高高兴兴地凑上去问:“世子夫人是要回龙都了?”

    这话问得忒没水平。康平看了他一眼答是。

    尔朱光继续说:“没人护送么?不若我们几个送世子夫人到龙都。”

    康平笑了笑:“那你们再回青州恐怕赶不上过年。”

    尔朱光却是毫不在意过年不过年的事情:“在青州过还是在路上过又有何异?都不是咱们大帐所在之处。”

    康平哂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回朔州才算过年呢?”

    尔朱光摸了摸后脑勺那乱蓬蓬的红发,笑道:“是啊。”

    康平轻轻乜了他一眼,这一脸讨好献忠心的给谁看呢?真的把她奉为大单于阏氏了?

    不过她还是气定神闲地回复:“好吧。”

    再次路过青州的时候,流民似乎少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迫于尔朱部护卫而躲起来了呢,还是康平逼着步六孤继发布的政令产生了效果。

    除夕的时候,她还在路上,距离龙都尚有两天的行程。

    彼时的刘易尧同几个下人吃了婚后的第一顿团圆饭,主母的座位却空在那里。

    刘叔喝了点小酒就开始老泪纵横:“世子妃过年过节的还在外头,不知道现在是留在书院里了还是在路上呢。前头说在青州遇见了流民……”

    厨娘贺图氏却骂他:“大过年的别说些不吉利的话,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呢,上回的流民都没带怕的!”

    秋韵一言不发地扒拉着麦饭。

    刘奕平瞥了一眼一脸气定神闲也坐在桌旁的贺赖孤,心里想的是这厮怎么也恬不知耻的在这儿?

    可一想到这每人面前的菜里头有大半出自贺赖孤名下的余香楼,又把那到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

    刘易尧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竟然陡然生出了一股孤寂之感。

    其实今年过年一起吃团圆饭的人数已经是十年来最多的了。世子府人丁凋敝因此并不注重主仆之分,几个位份高的仆从都各自端了案几在下头陪着他进食,有三娘从郑家带来的下人,也有之前刘府的五个人。一室的人,案几摆了七八张,比起前几年主仆六个围着个小桌膛吃饭,已经热闹很多。

    但他反而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偏了偏头,脑袋上的步摇冠晃了两下。

    贺赖孤依然气定神闲地吃饭,他用起饭来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骄矜,像是个姑娘似的秀气,一点也看不出那双手上能握着收割性命的胡刀。优雅地喝完汤饼,他说:“想来世子妃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可抵达龙都了吧?”

    刘奕平呛他:“你开天眼了?知道世子妃到哪了么?”

    贺赖孤淡淡地说:“天眼倒是没开,只是世子放心,世子妃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刘易尧看向他那张漂亮精致地像是个女人似的脸,微微蹙了蹙眉。

    他不知道这人跟了三娘多久了,也没有问过三娘这人的来历。这么会儿却觉得,贺赖孤的样子,似乎很了解三娘?

    他是三娘的枕边人,可同三娘相处的时日,也不过是婚后那么几天而已,就那么几天,还忙着整理中馈,转移产业,并恶补龙都城内的局势分析。

    一点也不像新婚夫妻过的日子。

    他甚至崩溃地发觉自己好像连三娘长什么样子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他低低“嗯”了一声埋头去喝汤饼。

    汤饼是余香楼的手艺,那饼切得细如春丝,泡在椒香四溢的羊羹里头,入口即化。府上的厨娘很少搞得那么精细的,镇国公主故去后他也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精细的东西了。

    贺赖孤看了一眼刘易尧,他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头带着丝丝的落寞,喝汤饼的表情像是个被抛弃的奶狗似的。

    他垂下了自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十几年前他刚刚跟了主上,随着贺赖师傅学功夫,那会儿他还不是三十卫的卫长,不过镇国公主之名他在西域、柔然混迹的时候也听得多了,是个和镇西王刘景并列的,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响当当的名号。

    刚跟在主上身旁的时候,他见到的主上就是那样杀伐决断的人。

    那年镇西王的王妃逝世,将世子托付给主上。他和另一个值班的暗卫蹲在房梁上瞧见主上抱着镇西王妃榻上的遗体哭得肝肠寸断。他还从未见过主上这样。

    原来把柔然人打得屁滚尿流回瀚海放羊的主上,也会哭啊。

    门打开了,他本想拔刀,却瞧见一个软敦敦的肉团子进来。他步履蹒跚,鼻头微红,手里还可笑地抓着一只布老虎。然后他迈着两条短腿进来扯住了主上的裙子。

    主上将他抱在了怀里。这孩子长得就像是镇西王妃一个模子里翻刻出来似的,他紧紧抓住了主上的衣襟,一双短短的手臂似乎想要把主上抱住安慰她。

    主上将年幼的刘易尧抱回了镇国公主府上。那个时候的刘易尧表情也像只被抛弃了的奶狗一样。

    贺赖孤突然很妒忌他。

    他也没有阿耶阿娘,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在西域混的时候,他也见得多了这种失怙失亲的小孩子,很多奴隶生来就是没有父母的。

    刘易尧的阿耶虽然在河西,却还活着,他阿娘死了,可他还有主上。

    真是让人妒忌啊。

    主上临死前撤走三十卫的时候,说的话也是要让他们好好护住刘易尧。

    转眼这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可他现在实际上还被笼罩在主上的羽翼之下!

    刘易尧喝完了汤饼,放下了碗箸,竟然觉得有些撑得慌。嬷嬷给他收拾了一些,就让他早早地回到房间休息了。他一走,那帮没能上桌的仆从才能继续吃饭。

    他进了房间关上门,从头上摘下那个步摇。榻上放着两张被衿,还是大红的绣面,房中地龙烧得温暖如春,竟让他有些恍惚,他躺下去,扯过其中一床。外头传来了竹筒丢入火堆的爆竹哔啵声,他就着这嘈杂,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是秋韵在外头敲门:“世子!世子妃回来了!快入坊了!”

    刘易尧几乎是鱼跃而起,迅速地套上外衣,发冠都来不及仔细梳理。

    镇西王世子府极少打开的正门此刻大张,下人也未曾料到世子妃竟然能赶在年初一的大中午赶回龙都。人人都露出了一副喜色。

    刘易尧披着大氅走到门口,看见一队骑兵护送着一辆风尘仆仆的牛车缓缓抵达。他瞧见为首者红发碧眼,长着一张方下颌,几不可见地皱住了眉。

    不知怎的,瞧见这群红发羯人跟在三娘的车驾旁边,他竟然产生了一阵毫无根源的愤恨。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就是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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