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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疏桐道了声谢,直奔前方的忘川河畔。
忘川是条血红色的大河,从人间消亡的魂魄,都要自忘川上进入鬼府幽冥。
凤疏桐奔到忘川河畔的时候,数条大船正缓缓从河上破雾而来,他心中焦急,等不及诸船靠岸,便由裕起岸边的几块散碎骨片丢到河面上,飞身而起、踩骨而行,几下起落便跳到一艘渡船之上。
“喂!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渡魂船,岂有半路乘舟的?”摆渡的小表大声咒骂。
他不理,选速地在这条船上搜寻尹清露的身影,但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于是又抢过鬼卒手中的船桨丢出,足尖一点,再度惊向另一艘渡船。
就这样,他一连搜寻了数艘渡船,终于在最后一艘小船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大喜过望,拨开所有鬼魂,一把抓住最迫不及待要见的那个人,沉声说:“跟我走!”
尹清露的元神浑浑噩噩,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事。被他拉住之后,她一下子从众魂中飞起,和他同时落到了岸上。
他紧紧抓住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心知她现在元种还在浑沌中,来不及唤醒,便拿出玉瓶将她的元神吸入其中。
只是,这玉瓶也只能存住她的元神半个时辰,若是过了时辰,没有将元神与肉身合一,她的元种便会在玉瓶里化为清水,肉身也就灰飞烟天,所以他必须尽快返回人间。
然而就在此对,四周忽然鬼影幢幢,将他团团围住。
“涵王,我家问君有请您到阎罗殿一叙。”陡然出现的鬼将,脸色漆黑如铁,开口就点破了他的真身。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搜闯地府犯了禁忌,无奈救人心切,今日实在无暇与阎君闲叙,只好改日——”
“阎君之命谁敢违抗?”鬼将勃怒斥之“涵王若是不肯来,我们只有强请了。”
他摸了摸放入怀中的玉瓶,心知身在地府,这里鬼卒有十万之众,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便硬碰硬,也只好跟随鬼将来到阎王殿。
阎王殿上,阎君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生死簿,和判官说:“这些鬼魂上一世都过得太道遍了,下一世就全去当牛马吧。”
表众们一片哀嚎时,鬼将正好带着风疏桐来到,大声禀告“阎君,涵王带到!”
阎君抬起下巴,伸头去看,笑着说:“涵王和凤陵君真有七八分相似,难怪下面的鬼卒不认得你。我和凤陵君有旧谊,当日曾一同携手对付妖王九灵,那一战可还是记忆犹新啊。”
凤疏桐立于台阶下,拱手道:“在下仓卒而来是为救一个朋友的元神,未及向阎君禀明,请阎君原谅。”
“好说好说,你祖上既和本王有旧谊,本王当然也要帮你了,只是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来到我地府带走元神,先不说要折损你多少阳寿,万一失败了,你的元神可能也要留在这里,你难道不怕吗?”
“只要朋友得以重返世间,我纵然一死又何妨?还望阎君成全。”凤疏桐从未和阎王打过交道,不了解此君到底是什么脾气,对话至今,听上去例是挺好脾气的样子,但越是这样,他越知道不妙。
若是阎君真不想故意为难他,岂会要那么多鬼卒强行将他带到这里?
阎君拍手道:“涵王这毒话真是感天动地,你那位朋友若是知道了,也必然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只是”他皱起眉头“我这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否则人人都可以到这里随便把魂魄带走,不就乱了章法?”
听阎君终于说到关键,他顺势问:“那阎君的意思是”
“听说涵王一直在与妖界做买卖,你为妖界摆平一件事,便以一物交换?”
“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有底。
“那我今日让你带走那个叫”判官从旁伸过头来,小声提醒“尹清露。”
“俄,若今日我让你带走尹清露,你又拿何物与我交换?”
“阎君是地府之主,我若说以金银财宝相换,他人必笑我庸俗、小看了阎君。但若说其他,又怕对不上您的心思不如由阎君开口吧,若我凤疏桐的确拥有,必当奉上。”
阎君幽亮的灰眸中嘴着笑意,和判官互换了一个限色,慢条斯理地提出“倘若要你留下一块肉,你也愿意吗?”
凤疏桐盯着阎君嘴角的笑意,胸口玉瓶仿佛得到感应似的,一下子变得火烫,烫得他心脏都泛起一阵微疼。
“阎君要我的肉做什么?”他微笑“难道是要做菜不成?”
“你是凤玄澈和蛇妖的后人,像你这样半仙半妖的身子可是上万年也难过到一个,我只想知道你的肉能不能修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阎君已是地府之主,干秋万代永生不死,难道对于长生不老仍有执着?”
阎君慨叹道:“虽说我是阎君,但在仙界中,本王这个地府之主却位于最末一席,每次上天违表,有谁把我放在眼里?万一有朝一日得罪了天帝,本王的下场不会比这一众小表好过。不管为人为仙还是为鬼,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是不是?”
凤琉桐默然片刻,淡淡一笑“好啊,以我的一块肉换得一条人命,这买卖相当划算。不知阎君想从我身上的哪里下手?”
闻君遍遍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副苦恼的样子“这块肉该是你身上的精华才对,不如就从胸口上取吧。”
“可以。”他仍是微笑“但我的肉身现在留在上面,要麻烦阎君的属下与我上去取。”
“不必。”阎君笑着摇摇头“你的元种在我地府,我要取你身上任意一处,在地府动手就好,只是上面的肉身就要吃点苦了。”
凤疏桐解开衣衫,露出精壮光luo的胸睦,沉静地问:“是我自己动手,还是阎君亲自动手?”
阎君看了眼左右,又笑道:“你毕竞是凤陵君的后人,我不好随意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还是你自己来吧。”
“也好,自己动手总是知道轻重。”他向那名带他来的鬼将说:“请将你的佩刀借我。”
表将默默将佩刀解给他后,只见他还是面露微笑,神色从容地又问:“这块肉,阎君要多大?”
“不用太大,四、五两便足够了,割多了你要伤身伤元气的。”阎君很是“体恤”的说。
“多谢阎君思虑周到。”凤疏桐优难笑语间,突然刀释下落,银光在胸前如风般划过,霎时血花飞诫,一片血肉一下子落在他的掌中。
阎君微露动容之色,一边招呼着左右为涵王包扎伤口,一边又很“关切”地谆谆嘱咐“你现在不会感觉有多疼,等到重返人间时,疼痛便会加剧,要多吃些滋补之物,好好休养身子。”
凤疏桐将自己的那片心头肉放在一名鬼卒端来的托盘上,即使阎君如此说,他胸前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剧痛。他强忍着痛楚微微躬身致谢,身子每动一下,便似重新被刀割开肌肤一般煎熬。
那名领他而来的鬼将负贵护送他离开,在将他选回忘川河畔时,鬼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涵王是否知道阎君为什么非要您一块肉才肯放人?”
凤疏桐面色雪白如纸,连摇头的”气都没了,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那鬼将钦佩他自割血肉救人的义举和勇气,便将实情托出“当初凤陵君带鬼卒十万部众与妖王九灵决战,鬼卒死伤不少,可惜最终捉拿。九灵的功劳无论天上地下、三界五道,都记在凤陵君的头上。阎君也未得到天帝的重赏,所以他难免心有不平。”
凤疏桐一笑“多谢告知。今日起,阎君这口怨气也算是吐出去了吧?”
他迈步走上一艘渡船,听着鬼将吩咐惊诧有人从地府上岸的摆渡鬼,好生将他送回尘世边界。在他鲜血林漓的伤口旁,那个小小玉瓶还紧紧地贴合着他身体。
此对此刻,他总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用手捧着玉瓶,低声叹道:“丫头,我们该回去了”
尹清露自一个恶梦中惊醒过来,梦中的凤琉桐半身鲜血、面色苍白如鬼。她眼睁睁看着他用刀子从身体割下一块肉,急得她拚命想大叫阻止,无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身子也像被禁锢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根本冲不出去。
当她终于由梦中醒来时,眼前最先看到的,却是寂明道人笑味味的一张脸。
“行了,元神合体,度过了这一劫,对你自已的修为也有助益。只是说,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呢?”她努才张大眼,瞪着寂明道人。为什么守着她的人不是凤疏桐?
“嗯,那个他有些累了,在休息。”
寂明道人的闪烁其词,加重了她心里的怀疑,她挣扎着翻身下地,推开想阻拦自己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见到凤琉桐正背对着外头,侧身躺在长榻上。
看他好好躺在那里,她松了口气,琅路地娜步过去,伸手去摇他“凤疏桐,还好那是个梦”
蓦然间,她看到梦境中的鲜血正清晰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他雪白的衣衫上,半湿半干的血渍分不清是刚刚流出的还是旧时受的伤,而他胸前衣襟半故,也露出里面用白布紧紧包裹着的伤口。
她惊骇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想去帮他找药止血,又想查看他的伤势。
一回身,见寂明道人站在她身后,便一把拉住他叫道:“怎么不救他?怎么不救他?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并非我不救他,而是他的伤口不同于常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划破一条口子就能去掉他半条命,现在割去他一块肉,他还能活着已经算是奇迹了。我用了真气帮他守住元神,但以我的能户,不能保证他真的不死。”
“废话!真是废话!”她忍不住大怒顿足“他为何要信你?为何要找你来帮着护法?你这根两干年的老竹子竞然什么都做不了?”
寂明道人又重重地咳嗽几声“吧是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而是你们动辄就危及性命若不是你莫名其妙被人打伤,他何必跑到地府去救你?何必白白被间君割去一块皮肉?”
尹清露蓦地呆住。原来那梦魔不但是真的,害他割肉换命的,竞是她自己?
“我还能找谁救他?”她焦虑地来回踱步“用我自已的血肉行不行?”
他摇摇头“你是人,他可不能算是人,你就算流乾自已的血也救不了他。”
“那我上天庭,我找天帝去!”她急得异想天开了。
“你这个凡人学过上天术吗?就算你上得去好了,没功名、没仙位,天宫大门是不会让你进的。”
“那有什么仙丹仙草可以救他?”
“从没听说哪个仙丹仙草可以救他这种半仙半妖。”
条条道路都被堵死,尹清露真是无语问苍天了。可她依旧不死心,咬着指甲想了半晌,忽然问:“妖王呢?妖王能不能救他的命?”寂明道人一愣“妖王?他的法力高深,或许能”
“那我去找妖王!”说着,她就往外跑,却忽然又回身揪住他的道袍“老竹子,若是我回来前他死了,我就烧光你的竹林,让你的徒子徒孙都没好日子过!”丢下威胁,她才又匆勿忙忙奔出去。
他揉了揉鼻子,对昏睡不醒的凤疏桐感叹道:“你们两人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
尹清露一路冲进皇宫,却被太监挡在凤栖殿外。
太监抱歉地说:“陆姑娘,陛下现在正和皇后娘娘谈重要的事,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有金牌!”她连听都不听,推开太监就直闯进去。
凤皇和皇后果然在殿内,只是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皇后竟跪在凤皇面前,一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