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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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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矜矜的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尤其当她听见书肆管事回报的消息后,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说绾雪还没找到我要的男人?”

    “是,绾雪姑娘说始终没找到适当的人选,要小姐您再等些时候。”管事恭敬回禀。

    “还等,她都找了快半个月,再找下去我书还要不要写?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唬弄我!”

    “这”管事面有难色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跨过洞门,来到一间隐藏在染坊后方的大屋子里。

    这座染坊乃是花家所有,占地极广,每日进出的染工、染娘高达上百,可外人却不晓得其中其实棍藏着二十名画师,每日就躲在染坊后方辟建的一间大屋里,为花矜矜绘描违法春宫图。

    纵然矜矜再大胆,却也不想树大招风,所以巧妙的以合法掩饰非法,将画师们藏在染坊,每隔一阵子就会假借巡视染坊的名义去监督。

    管事帮忙推开大屋门扇,就见屋里二十名画师一排排坐在书案后头,屋里几个角落都摆着一盆炭炉,火红炭火将大屋喂烤得极暖,即使外头大雪纷飞,画师们却能一身轻衫的坐在屋里,拿着笔墨描绘春色丹青图。

    无名书肆生意兴隆并非没有原因,不仅仅是靠着贩卖禁书yin画,那些yin画全是出自画工精湛的画师,所用丹青、纸材皆是上等,每幅yin画艳丽生动、活色生香,纵然价格不菲,却是炙手可热,人人抢着要。与一般的黑白春宫图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随着开门声响,画师们转头见到矜矜,本能就想起身寒暄,不料却在管事的眼神暗示下连忙坐回椅子上。众人端详矜矜难看的脸色,个个心知肚明的迅速低下头,佯装若无其事的继续作画。

    而矜矜也无心理会。

    只见她双手环胸走在一排排的书案间,一边低头巡视画师们的进度和状祝,一边却还想着该到哪儿弄来一对男人,可下一瞬间她却忽然停下脚步,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直盯着眼前的画师。

    接着她快步绕过书案,水眸晶亮的将该名画师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回头,看得画师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连笔都停了下来。

    “你,抬起头来。”她扬起红唇,美艳小脸在一瞬间绽放出光芒。

    被点名的画师纵然心生一股不祥,却还是听话的抬起头。

    “花姑娘,有、有事吗?”他挤出笑。

    “你长得挺俊的嘛。”矜矜笑吟吟地夸赞。

    “承、承蒙花姑娘看得起,可小的自觉一一”

    “今年几岁了?可成婚了?有未婚妻吗?”她决速打断他。

    “小的今年二十,尚无婚配。”

    “是吗?那太好了。”她挑眉,笑得更灿烂了,灿烂得让一旁管事也忽然觉得事情不大妙。

    他家主子自幼天赋过人,可性格却也大大的与众不同,寻常人做不到的事她总能轻而易举办到;寻常人绝对不敢做的事,她老是做得理所当然。

    就在管事试图揣测她想做什么事时,矜矜却打了个响指,瞬间作出决定。

    “就是你了!”

    “呢”该名画师一愣。

    “接着,就只差个阳刚的”矜矜喃喃自语,接着目光一扫,就往其他画师身上看去。

    触及她的目光,躲在一旁偷听的画师们不禁迅速低下头,佯装忙碌,却还是难逃被打量的命运,只见矜矜笑咪咪的走到其中一名较为高大的画师面前,朝他勾了勾食指。

    “小的今年二十五,也、也尚未婚配。”该名画师反应机灵,立刻自动自发地回答,却是结结巴巴。

    矜矜抚着下巴,看着他一副粗犷而老实的模样,不禁笑得更满意了。

    “很好,那就你们两个了,既然你们两个都没有婚配,那就跟我走吧。”

    “花姑娘,您要咱们去哪儿?”两名画师异口同声的问。

    “当然是找个地方让你们俩熟悉彼此,然后脱衣上床欢爱啊!”矜矜笑得好不开心。“我下本书全靠你们两个了,只要你们做得好,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脱衣?上床?欢爱?

    所有人全被她突如其来的宣言给吓傻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被点名的两名画师更是吓得面色惨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矜矜却又接着道一一

    “对了,我会在一旁看着,你们俩要是觉得害躁,我加个屏风就是了。”她一副宽宏大量的摸样,再抬头,就看到画师们手中的书墨笔砚,全都啪啪啪的摔到了地上。

    一旁的管事,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眼看所有人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她歪头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太过心急,一下子将话说得太白。纵然她可以接受男人彼此欢爱,但不见得人人都能接受,更追论是临时被赶鸭子上架了。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绾雪摆明是不会帮她这个忙了,要是再拖下去,她生意都不用做了,既然都是男人,又没成婚,只是脱掉衣裳在床上滚个几圈,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矜矜轻咳一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身后门扇忽然被人自外头推开,就见人高马大的柴蓦跨了进来,打破满室的沉默。

    “小姐,画师们都是憨厚老实的人,您就别吓唬他们了。”

    “我哪有吓唬他们!”矜矜本能反驳,可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登时变得别扭。“你来这里做什么?”

    柴蓦没有回答,只是帮忙拾起滚到脚边的毫笔,交给其中一名画师。

    一见到他来,所有人如见浮木,险些就要冲到他身后寻求庇护。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制得住花矜矜,那绝对是非柴蓦莫属了!

    但说实话,他们绝不是讨厌她,相反的,他们全都非常感激她的知遇之恩,若不是因为她,凭他们一介书生早己活活饿死在路边,纵然得躲躲藏藏绘着春宫图,也好过穷困潦倒,连亲人都养不活。

    何况花雾待他们真的不差,甚至对他们的家眷也是百般照顾,无论吃的、喝的、住的全包在她身上,甚至连生病时,药钱医钱也都算在她头上。

    她是他们的恩人,他们敬重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厌恶她?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们还是会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行给吓着。

    “小、小姐,既然柴总管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不如不如”管事小心翼翼的插话,也试图帮画师们脱离险境。

    “我没空!”矜矜抿着小嘴,举步就想把看中的两名画师给带走,谁知道柴蓦却更快的捉住她,没让她的指尖碰到任何一个人。

    “老爷夫人择了婚期,要小姐回府一同商量婚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放开我,没听见我说没空吗?”她噢怒地瞪着他,试图用愤怒的语气,隐藏心中的别扭,脑中却怎样也忘不掉昨日发生的事。

    她就是因为他而心情不好,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她心知肚明,她最气的其实是自己。

    昨日,她非但没有成功说服他拒绝入赘,反倒色迷心窍地粘到他身上,甚至糊里胡徐默认了他的提议,直到她回过神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爹娘早己兴高采烈的开始筹办婚事,全府上下也得知了喜事,就连他也一副非她不“嫁”的模样,无论她怎么说,都坚决的不肯改变心意。

    “小姐要嫁人了?”一旁管事闻言,忍不住错愕的不,好奇的睁大眼。

    “不,娶人。”柴蓦低声纠正。

    “娶人?”管事又是一愣。“娶谁?”

    不只他好奇,所有画师也都偷偷竖起了耳朵,待矜矜回过神来,发现两人的对话时,想要阻止己经来不及了。

    “我。”

    一字一声,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瞬间,所有画师全都惊吓不己的跌坐在椅子上,就连管事,也差点脚步不稳的滑了一跤。

    啊,不会吧?他家小姐娶的人竟然是柴总管?

    也就是说,一直习未为花家鞠躬尽瘁的柴总管,竟然要入赘?

    天哪,这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一沱一一呢,不,这简直就是天妒英才,竟让如此出色挺拔的男人,命运如此坎坷。

    为了报恩,柴总管竟能忠心到如此地步,实在太令人佩服了!

    所有人全都敬佩的望着柴蓦,却怎样也藏不住眼底的怜悯,看得矜矜登时脸色大变,差点就想一把掀了眼前的桌子。

    可恶,他们那是什么表情、活像是她拿着刀逼他入赘的。

    搞清楚,明明被逼迫的人是她,是她好不好!

    矜矜想大喊、想怒吼,却心知肚明不会有人相信她,因为她就是素行不良、声名狼藉,所龙”注色不会有人相信她,所有人只会相信,他是为了报恩而嫁给她。

    这就是报恩。

    就只是为了报恩!

    浓稠酸涩宛如滴墨,瞬间无预警的坠入心湖,无声的渲染开来,让她不禁又气又怨,却分不清究竟是气他的固执多些,还是怨他的忠诚多些?

    十五年来,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他报恩,她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他从不对她唯唯诺诺,喜欢他的固执不通,喜欢他的鸡婆严格,喜欢他的每一分好,和每一分的不好一一

    她就是喜欢他,而他,却一心只想着报恩!

    怨涩更浓,她抿紧小嘴深吸一口气,接着转身就往门外冲了出去,再也不想见到画师们眼底的怜悯,谁知柴蓦竟飞快地跟上,一个眨眼就来到她身后。

    “站住,不准跟着我!”她迅速转身,气呼呼地指着他的鼻子。

    他淡定不动,没有因为她的愤怒而变了脸色,眼神始终柔情万千。

    “卑职派人在南方找到一册春宫图一一”

    “你别想故意转移话题,总之不准跟着我就对了!”语毕,她又往前走去,可没想到他却继续跟着。

    不只跟着,他甚至还理所当然的继续这个话题。

    “卑职己托八方镖局将书册带回,最快一个月之内就能将一一”

    “就说不准跟了,你听不懂人话吗?”她气坏了,实在不敢相信他竟敢无视她的命令。

    这阵子他总是反抗她,一再反抗她!

    “那册春宫图,描绘的尽是男子欢爱。”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接着说出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那又如何,春宫图我多得是,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我就一一”怒骂声邃然一顿,她瞬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小脸依旧怒红,却多了分狐疑。“你说那册春宫图里,描绘的是什么?”她忍不住开口确认。

    “男子欢爱。”他依言回答。

    “真的都是男人?”这世上真有这种书?

    “是。”

    “确定是春宫图?”她眨着水眸,眼神因兴奋而微微熠亮。

    “对。”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神情,知道她一定会为了这件事而开心。

    “真是男入和男人?”矜矜唇角微勾,忍不住又确认一次。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她一直想弄清楚男人和男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玩的,又有哪些花招技巧?

    只要有了参考,她就能马上开工,毕竟下本书的书名她老早就想好了,就叫做男人间其实会发生的事,她有自信这本书必定也会大卖。

    “货真价实。”柴蓦斩钉截铁地保证。

    矜矜双眼更亮,终于绽开一抹笑,可下一瞬间她又连忙收起笑意,恢复生气的模样。

    不成不成,她可不能又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昨日她就是一时不察,才会糊里糊徐的上了他的当,今日她可不能再上当了!

    眼看门扇大敞,屋里的管事和画师们似乎正拉长了双耳,暗中偷听他俩说话,她就像是为了澄清事实般,随即刻意转移了话题。

    “总之,我不会答应这门婚事,更不要你为了报恩而牺牲入赘。”她铿锵有力的表明立场。

    “卑职并非为了报恩,更不觉得牺牲。”纵然她脸上的笑容不过稍纵即逝,但见她不再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他心里还是觉得心满意足了。

    “你一个大男人入赘,还说不是牺牲!”

    “报恩有许多方法,倘若只是为了报恩,绝对不足以让卑职自愿入赘。”他实话实说,却小心的藏起了情意。

    在木己成舟之前,他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他身分卑微,从来不敢妄想高攀,但若是入赘,他乐意至极!

    “你不要再骗我了,昨日你也说了相同的话,但怎样也说不出其他原因。”她才不相信他。“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事,更不许你入赘,你知不知道!”她大吼着,希望他别再执迷不悟,而他果然不再说话,眼神则在一瞬间浮现一抹受伤。

    他总是那样的坚强,即使当年遭到他娘遗弃,也仍然坚信他娘会回来接他。

    即使学武痛苦,即使他启蒙得太晚,凡事都得花上数倍以上的心力才能赶上他人,他都不曾自暴自弃,反倒锲而不舍的练武学习,远远超越了所有人。

    他是她见过最出色伟大的男人,他应该骄傲、应该自负,甚至足以狂妄,但就是不该露出这样这样受伤的眼神。

    “您,就这么厌恶卑职吗?”他问,眼神在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受伤了。

    “我我”矜矜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自己伤了他。

    是她,让他露出那样的神情,老天!

    “还是您认为,卑职连入赘的资格也没有?”他又问,幽怨得仿佛惨遭抛弃的男人,而她,就是那种吃了不认账、玩完就跑的恶棍。

    一瞬间,矜矜只觉得自己好可恶。

    她会拒绝他入赘,全是为了他好,没想到会伤害了他。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这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一瞬间,跋雇、任性、张狂、你蛮在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浓浓的心虚和愧疚。她只顾着解释,却没注意到黑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深沉城府。

    “但您不愿意接受卑职。”他的语气,宛如控诉。

    “我我又没这么说”

    “可是您始终拒绝婚事。”

    “我拒绝是因为因为”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再伤害到他,千头万绪在心头翻滚纠结,让她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最后只能用力的闭了闭双眼,然后彻底没降。“算了,你要入赘就入赘吧,我不管了,统统都不管了,这下你满意了吧!”可恶,她再也不管他了!

    “此话当真?”黑眸骤闪,透出难以言喻的诡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自暴自弃地举起小手,对天发誓。

    柴蓦眼神湛亮,终于不再言语,然而躲在屋内偷听的管事和画师们,却是为他的忠心耿耿佩服得五体没地。

    他明明有机会拒绝,但还是坚持入赘,这样的情操实在太伟大了!

    自从矜矜不再反对婚事后,花家二老自然也就更开心了。

    熬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女儿终于能够出嫁呢,娶到女婿,这场婚事自然得办得风风光光,因此在二人的号召之下,花府上下全都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忙得没日没夜。

    一群人忙得开心,却没敢多打扰矜矜,就怕惹得她心烦又要改变主意。

    同时,他们也不敢多打扰柴蓦,毕竟为了筹办婚事,近来花家二老索性连铺子都不去了,生意上的重担自然全落到柴蓦的肩上,为了操持生意上的事,他每日早出晚归,几乎忙得不见人影。

    难得这一日趁着大雪稍需,他终于能够赶在亥时前回来,穿受想到才经过大厅,就见到花连城坐在里头对着他猛招手,仿佛就等着他归来。

    眼看大厅里没有其他人,就连夫人也不见踪影,柴蓦虽然狐疑,却没有多想,只是恭敬的迅速进入大厅。

    “老爷有事吩咐?”

    “还叫什么老爷,该改口叫爹了吧?”花连城笑咪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是,爹。”柴蓦立刻从善如流,语气依旧谦恭。

    见他如此客气,花连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胡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别站着,咱们坐着谈。”

    “是。”柴蓦没有推却,立刻服从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毕恭毕敬。

    见他如此忠心耿耿,花连城也不绕圈子,素性开门见山的直接切入主题。

    “我说柴蓦哪,虽然当初是矜矜蛮横硬将你带回来,但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来爹和你娘始终都把你当作自家人看待。”

    “卑职女婿明白。”

    “那你也该知道,矜矜嘴巴虽然坏,却也从来没将你当作外人,甚至从没想过要你做牛做马回报恩情。”

    黑眸微瞬,柴蓦看着眼前和蔼慈祥、平常总是在爱女面前装疯卖傻,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精明犀利的花连城,一瞬间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女婿知道。”

    “既然知道,那爹就只问你一句话,这桩婚事你可委屈了?”

    “不。”他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一双黑眸始终直视着花连城。

    看出他眼底的坚决,花连城加深笑意。

    “爹不希望你委屈,更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毕竟除了决心,婚姻更需要感情,否则难以持久,你该懂得爹的意思。”他话中有话的又多说了几句。

    “我知道。”他点头,终于不再以总管或是女婿的身分自称,纯粹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对着花连城宣誓。“我对矜矜,是认真的。”

    “既然如此,那爹就放心了。”闻言,花连城不禁笑得更开心,就知道一切都只是他自寻烦恼,若不是真心真意,又岂会义无反顾、不顾一切?

    都怪这孩子将感情藏得太好,这些年来他才没看出他对矜矜的心意。

    既然他是认真的,那就太好了。

    若是由他照顾矜矜一生,他是再放心不过了,两人若能因此心意相通、白头偕老,那就更圆满了。